尖锐的手机铃声像一把锥子，刺破寂静，也刺穿了我短暂的安宁。
我猛地从混乱的梦境中惊醒，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。
窗外，天光未亮，一片沉郁的灰蓝色。
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，执着地闪烁着艾米的名字。
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。
我立刻抓起手机接听，声音还带着刚醒来的沙哑：“艾米？”
“梁小姐，”艾米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，带着一丝罕见的紧绷和急促，“出事了。”
我的心沉了下去：“说。”
“半小时前，网络上突然出现大量针对您的负面爆料。主要集中在一个匿名八卦论坛，但传播速度极快，已经开始向其他社交平台扩散。”
“内容。”我掀开被子下床，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，试图让自己更清醒。
“主要指控您……在国外留学期间，生活不检点，靠不正当手段获取资金，并附有几张……不太清晰，但角度暧昧的偷拍照片。照片里您和不同的外国男性在夜间场所外观感亲密。”
我的动作顿住，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滞。
“还有，”艾米顿了顿，声音更低，“爆料声称，您母亲留下的遗产来源不明，可能涉及灰色地带，并暗示您此次回国夺权，是为了掩盖和清洗这部分资产。”
我闭上眼，深吸了一口气。
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，带来针扎般的刺痛。
来了。
陈美凤的反击。
比我想象的更快，更脏。
“爆料源头能查到吗？”我走到窗边，看着外面沉寂的花园。
“技术部在追踪，但对方用了多层跳板，很谨慎。不过……”艾米犹豫了一下，“内容和角度，非常符合陈美凤女士一贯的手法。而且，时机太巧了。”
是啊，太巧了。
我刚在董事会夺权，让她和她女儿颜面扫地，这盆脏水就迫不及待地泼了过来。
“联系律师团队，准备发律师函，追究造谣者法律责任。通知公关部，启动紧急预案，尽可能控制舆论扩散。”我快速下达指令，声音恢复了冷静，“另外，让技术部不惜一切代价，给我挖出源头，我要确凿证据。”
“明白。”艾米利落应下，“还有一件事，梁小姐。爆料出现后不久，王建山副董联合了几位董事，发起了临时董事会议，要求就您……个人品行问题可能对集团造成的声誉影响，进行讨论。会议定在一小时后。”
我捏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。
双管齐下。
一边用下三滥的谣言抹黑我，一边在董事会内部施压。
想用这种方式逼我让步？甚至……把我赶出集团？
做梦！
“告诉他们，我会准时参加。”我声音冰冷。
挂断电话，我站在原地，久久未动。
窗玻璃上模糊地映出我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嘴唇。
愤怒像岩浆一样在胸腔里翻滚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。
但我不能乱。
越是这样的时候，越要冷静。
陈美凤这一招很毒。
造谣一张嘴，辟谣跑断腿。
尤其是涉及女性私德和资产来源这种敏感话题，最容易引发公众的猎奇心和恶意揣测。
即便最后能澄清，过程中造成的声誉损害也是难以估量的。
而她，躲在暗处，毫发无伤。
好，很好。
我转身，快步走进浴室，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。
抬起头，镜中的女人眼神锐利如刀，所有残存的睡意和软弱都被冲刷得一干二净。
你想玩脏的？
我奉陪。
我倒要看看，是你这盆脏水泼得快，还是我掀你老底掀得狠。
换上一身更为严谨的深灰色西装套裙，将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。
我走下楼梯。
吴妈已经准备好了简单的早餐，脸上带着担忧：“大小姐，您没事吧？我刚才看手机……”
“没事，吴妈。”我接过她递来的温牛奶，喝了一口，“一点小麻烦，很快就能解决。”
她欲言又止，最终只是叹了口气：“您小心些。”
我点点头，拿起手包和车钥匙。
“我开车去公司。”
静苑的车库里停着几辆车，我选了最低调的一辆黑色轿车。
发动引擎，驶出大门，汇入清晨尚且稀疏的车流。
车载广播里，某个娱乐新闻频道果然已经开始含沙射影地提及“某豪门千金海外秘闻”，用词暧昧，引导性极强。
我面无表情地关掉了广播。
手机不断震动，大多是艾米同步过来的舆情监控和公关进展。
律师函已经发出，但效果有限。公关部的控评和水军投入，如同石沉大海，对方显然也投入了大量资源推动传播。
情况，不容乐观。
车子停在梁氏大厦地下车库。
我刚下车，早已等候在此的几名记者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，瞬间围了上来，长枪短炮几乎要怼到我脸上。
“梁小姐，关于网络上的爆料您有什么回应？”
“您在海外留学期间是否真的行为不端？”
“您母亲遗产来源是否合法？”
“您夺取公司控制权是否另有隐情？”
尖锐的问题劈头盖脸砸过来，闪光灯刺得人眼睛发疼。
保镖和公司保安迅速上前阻拦，隔开人群。
我停下脚步，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充满猎奇和恶意的面孔。
没有愤怒，没有辩解。
只是淡淡地开口，声音清晰地穿透嘈杂：
“清者自清。”
“对于恶意造谣、诽谤中伤者，梁氏集团法务部及我个人律师团队，必将追究其法律责任，绝不姑息。”
说完，我不再理会身后的骚动和追问，在保镖的护卫下，径直走向电梯。
电梯门合上，隔绝了外界的喧嚣。
镜面墙壁映出我冷肃的侧影。
清者自清？
在这种时候，这句话苍白得可笑。
但有些姿态，必须做。
剩下的，要靠实力和手段。
电梯直达顶层董事会楼层。
门一开，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。
走廊里站着几位董事的助理，看到我，眼神各异，纷纷低头避让。
我目不斜视，走向会议室。
手刚搭上门把，就听到里面传来王建山刻意拔高的声音：
“……个人品行问题绝非小事！尤其她还是集团最大股东、实际控制人！她的形象就代表着梁氏集团的形象！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，股价已经开始波动！我们必须有所行动，给市场、给所有股东一个交代！”
我推开门，走了进去。
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。
长桌两旁，董事们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。
比上一次，更多了审视、猜疑，甚至……幸灾乐祸。
王建山坐在那里，看到我，眼底闪过一丝得色，但很快被义正辞严掩盖。
“梁小姐，你来得正好。”他率先发难，指着面前摊开的平板电脑，“关于网络上这些……传闻，你有什么需要向董事会解释的吗？”
我走到主位，没有立刻坐下。
目光平静地迎上他挑衅的视线。
“王董指的是那些毫无根据、恶意造谣的诽谤言论？”
“是不是诽谤，需要证据说话！”王建山冷笑一声，“但现在舆论对我们集团非常不利！我们必须立刻采取行动，挽回声誉！”
“哦？”我挑眉，“王董认为，应该采取什么行动？”
王建山似乎就等我这句话，立刻挺直腰板，沉声道：“我提议，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，梁桑小姐暂时回避集团一切管理事务，由董事会成立临时管理委员会，接管集团运营！”
终于图穷匕见了。
想趁机把我踢出局。
我看向其他董事：“各位，也是这个意思？”
几位与王建山走得近的董事纷纷附和。
“王董说得对，现在稳定压倒一切。”
“个人事小，集团事大啊梁小姐。”
“暂时回避，对您，对集团，都是最好的选择。”
另外一些则保持沉默，观望局势。
我微微颔首，表示听到了。
然后，我拉开椅子，坐了下来。
双手交叠放在桌上，姿态从容。
“首先，关于网络上的不实言论，我的律师团队已经介入，证据固定和溯源工作正在进行。法律会给出公正的裁决。”
“其次，”我话锋一转，目光锐利地看向王建山，“在讨论我的‘个人问题’之前，我倒是想请王董解释一下，您名下通过代持方式，在海外设立的那家空壳公司，与瑞科集团之前几次‘未公开’的账外资金往来，是怎么回事？”
王建山脸上的血色，瞬间褪得一干二净。
他猛地站起身，手指颤抖地指着我：“你……你胡说八道！血口喷人！”
“是不是血口喷人，这里有几份银行流水和关联公司股权结构图，各位可以传阅一下。”
我对艾米使了个眼色。
艾米立刻将另一份文件，分发给在座的每一位董事。
会议室里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哗啦声。
王建山死死盯着那些文件，额头上青筋暴起，冷汗涔涔而下。
他张着嘴，想反驳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那表情，比吞了苍蝇还要难看。
我靠在椅背上，冷眼看着他最后的挣扎。
泼我脏水？
那就别怪我，把你桌子底下那点龌龊勾当，全都掀出来晒晒太阳。
会议室里的气氛，再次逆转。
所有人的目光，从王建山身上，又转回到我身上。
带着更深的忌惮和惊惧。
我看着面如死灰的王建山，缓缓开口，声音不大，却字字清晰：
“王董，现在，您还觉得，我应该‘暂时回避’吗？”
09
会议室里，死一样的寂静。
只有王建山粗重、紊乱的喘息声，像破旧的风箱。
他死死盯着面前那份摊开的文件，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。
冷汗顺着他油腻的鬓角滑落，砸在光洁的桌面上，洇开一个小小的深色印记。
刚才那些附和他的董事，此刻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，脸色煞白，眼神躲闪，恨不得把自己缩进椅子里。
权力的天平，再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，狠狠压向我这一边。
我坐在主位上，指尖轻轻点着红木桌面。
哒。哒。
每一声，都像敲在王建山紧绷的神经上。
“看来，王董需要一点时间，来回忆这些……不太合规的往来。”我语气平淡，听不出喜怒。
王建山猛地抬起头，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。
“伪造的！这些都是伪造的！”他嘶吼着，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调，“梁桑！你为了夺权，不择手段！你跟你那个死鬼妈一样，都是……”
“王建山！”
我厉声打断他，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一种冰冷的，足以冻结空气的威压。
他后面那些污言秽语，被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。
我缓缓站起身，双手撑在桌面上，身体前倾，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，直直钉在他脸上。
“你可以冲着我来。”
“但再敢提我母亲一个字，”
我一字一顿，声音里的寒意让整个会议室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。
“我保证，你失去的，绝不仅仅是董事的位置。”
王建山被我眼神里的狠戾慑住，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，化作一阵剧烈的咳嗽，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，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。
我直起身，不再看他那副令人作呕的丑态。
目光扫过全场。
“关于王建山副董涉嫌利用关联公司进行利益输送，损害集团利益一事，我会立刻组建内部调查组进行彻查。”
“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，暂停王建山在集团内的一切职务。”
我的决定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。
这就是绝对控股权的力量。
几个原本和王建山绑在一起的董事，脸色灰败，连大气都不敢喘。
我看向刚才跳得最欢的那一个，财务总监李茂才。
“李总监。”
李茂才身体一颤，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。
“梁……梁小姐……”
“集团最近的账目，似乎有些不清不楚。”我语气依旧平淡，“麻烦你，把过去三年所有超过五百万的非项目性支出明细，明天早上上班前，整理好放到我办公桌上。”
李茂才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，嘴唇哆嗦着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这是明晃晃的警告，也是清算的开始。
杀鸡儆猴，一只不够，那就两只。
我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，背叛和阳奉阴违的下场。
“散会。”
我丢下这两个字，不再看那些神色各异的董事，转身离开了会议室。
艾米紧跟在我身后。
走廊里，她低声道：“梁小姐，靳野先生刚才来电，说东西已经送到您办公室了。”
靳野？
这么快？
我眼神微动：“知道了。”
回到顶层那间属于董事长的，如今属于我的办公室。
巨大的落地窗外，是繁华的城市景象。
宽大的办公桌上，放着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文件袋。
我走过去，拆开封口，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桌上。
是照片。
和一些文件的复印件。
照片拍得有些模糊，但能清楚地辨认出上面的人——陈美凤。
地点是在一家格调不低的咖啡馆包厢。
和她面对面坐着的，是一个穿着西装，戴着金丝眼镜，看起来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。
我拿起一张照片，仔细看着那个男人的脸。
有点眼熟。
我迅速在记忆里搜索着。
想起来了。
周明轩。
本市小有名气的私家侦探，据说背景不太干净，专门接一些豪门阴私的调查，手段龌龊，但口风很紧，要价极高。
陈美凤找他干什么？
我拿起那些文件复印件。
是几份银行流水截图，和一些通讯记录。
流水的收款方，是几个不同的，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个人账户。
但汇出方，都指向陈美凤控制下的一个基金会。
数额不小。
而通讯记录显示，在汇款前后，陈美凤与周明轩有过多次短暂通话。
时间点，恰好就在我回国前后。
一个模糊的猜测，在我脑中逐渐成形。
心脏，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。
我拿起最后一张纸。
那是一份周明轩手下马仔的口供复印件，语气粗俗，断断续续。
「……凤姐让查那个叫梁桑的丫头片子，在国外的底细，越脏越好……钱给得足，让兄弟们使劲挖，没黑料就编点像样的……照片？哦，那些跟洋鬼子的照片啊，P的，找的模特摆拍的，角度选得好，看不清脸，但身形像就行……妈的，谁知道那丫头片子这么扎手……」
口供到这里就断了。
后面似乎被刻意隐去。
但已经足够了。
足够了！
所有的线索，在这一刻串联起来。
那些污蔑我在国外行为不端的爆料。
那些角度暧昧的“偷拍”照片。
资金来源不明的指控。
全都是陈美凤！
是她，在我回国之前，就处心积虑地找好了人，布好了局，准备了这些肮脏的“黑料”！
只等时机成熟，就一股脑地泼到我身上，彻底毁掉我的名声，让我在梁家，在董事会，无立足之地！
好狠毒的心肠！
好周密的手段！
我捏着那张薄薄的口供纸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全身的血液，仿佛在这一刻冲上头顶，又在瞬间变得冰凉。
愤怒。
还有一种深可见骨的寒意。
我知道她坏。
却没想到，她能坏到这种地步。
为了她和梁佳的利益，她可以毫不犹豫地，用最下作的方式，毁掉我的人生。
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。
“进。”
艾米推门进来，脸色凝重：“梁小姐，刚收到消息，梁宏远先生……去了老宅。”
老宅？
那是爷爷奶奶生前住的地方，父亲偶尔会去那里静一静。
他现在去那里干什么？
“还有，”艾米补充道，“陈美凤女士和梁佳小姐，也在赶往老宅的路上。”
我眼神一凛。
他们都去了老宅？
在这种时候？
是想避开公司耳目，商量对策？
还是……另有所图？
我走到落地窗前，看着楼下蝼蚁般的车流人群。
陈美凤的底牌，我已经掀开了一角。
王建山暂时被按了下去。
但父亲的态度，依旧是个变数。
还有赵家……赵霖昨天那些电话，和他与父亲可能的联系……
事情，远未结束。
我转过身，看向艾米。
“备车。”
“去老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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