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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里十一点，市立博物馆的安防系统第三次发出低鸣时，值班安保李建国正蹲在展厅角落啃凉掉的煎饼。

他骂骂咧咧地拍了下腰间的对讲机，以为又是哪个展柜的温湿度传感器出了老毛病——这栋民国老建筑改造的博物馆，设备总像得了风湿的老人，一到阴雨天就闹脾气。

雨确实下得不小。

玻璃穹顶外的雨丝被风拧成绳，砸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响，混着展厅里中央空调的微弱嗡鸣，倒比白天的人声更让人安心。

李建国揣着煎饼，晃悠着往“先秦青铜馆”走，那里放着镇馆之宝“青铜鸮尊”，是整个博物馆的安防重中之重，传感器也最“娇气”。

展厅里只亮着嵌在天花板的夜灯，光线昏黄得像蒙了层纱。

李建国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撞出回声，路过一排陶俑时，他下意识加快了脚步——总觉得那些陶俑的眼睛在暗处跟着人转。

首到看见中央展柜那抹青绿色的影子，他才松了口气。

展柜是特制的恒温恒湿密封柜，防弹玻璃厚得能挡子弹，西周围着红外感应线，连只苍蝇飞过去都会触发警报。

此刻，玻璃柜里空空如也。

李建国嘴里的煎饼“啪嗒”掉在地上。

他揉了揉眼睛，以为是眼花——半小时前他巡逻时，那尊造型狰狞又华丽的青铜鸮尊还好好地躺在丝绒底座上，通身的绿锈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，鸟首上的纹路清晰得能数出羽毛的层次。

现在，底座上空荡荡的，只有丝绒被压出一个浅浅的印子，像是什么都没放过。

“不可能……”他声音发颤，伸手去摸玻璃——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，带着雨夜特有的湿意。

就在掌心完全贴住玻璃的瞬间，展柜底部突然传来一声闷响，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撞了一下。

李建国吓得后退半步，腰间的警棍“哐当”掉在地上。

他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机，刚要按亮屏幕，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剧痛，眼前的黑暗瞬间漫上来，像潮水吞没沙滩。

失去意识前，他似乎看到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从展柜底部伸出来，指尖捏着一枚乌黑的棋子，棋子上的齿痕在昏暗中泛着冷光。

凌晨两点，陆沉的车停在博物馆门口。

红蓝警灯把雨幕染成一片斑驳的红，警戒线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拉成一道亮黄色的线，几个穿雨衣的警员正守在门口，见他过来，立刻抬手敬礼。

“陆队。”

陆沉点点头，接过警员递来的鞋套和手套，动作利落地套上。

他没打伞，黑色冲锋衣的肩背己经被雨水打湿，贴在身上，勾勒出挺拔却紧绷的线条。

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，能看到他下颌线绷得很紧，眼下有淡淡的青黑——又是刚从另一个案发现场赶过来。

“情况怎么样？”

他的声音很低，带着熬夜后的沙哑，却异常清晰。

“死者是博物馆夜班安保李建国，男性，52岁，尸体藏在青铜鸮尊的展柜底部，颈部有钝器击打伤，初步判断是致命伤。”

旁边的年轻警员递上笔记本，“展柜完好，没有撬痕，红外感应和监控系统在晚上十点半到十一点之间被人为屏蔽，技术科正在查后台记录。

现场……现场有个奇怪的东西。”

陆沉跟着他走进青铜馆。

空气中弥漫着老木头和灰尘的味道，混合着雨水的湿意，显得格外阴冷。

警戒线围着中央的展柜，几名技术人员正蹲在地上拍照，闪光灯一次次亮起，照亮展柜里那枚孤零零的棋子。

是一枚黑檀木棋子，约摸指甲盖大小，表面打磨得光滑，边缘有几处深浅不一的齿痕，像是有人曾把它含在嘴里。

棋子被放在丝绒底座的正中央，像是凶手特意留下的标记。

陆沉的脚步顿了一下。

他见过这枚棋子。

十年前，父亲的葬礼过后，他在父亲的旧公文包里找到过一枚一模一样的，也是黑檀木，也有齿痕。

当时他问过负责父亲案子的同事，对方只含糊地说是“案发现场的无关物品”，后来那枚棋子就不见了，像是从未存在过。

“陆队？”

警员见他盯着棋子出神，小声喊了一句。

陆沉回过神，弯腰凑近展柜。

玻璃上还残留着几枚模糊的指纹，技术人员己经做了提取标记。

他的目光扫过展柜底部——那里有个隐藏的暗格，现在是打开的，李建国的尸体就蜷缩在里面，头歪向一侧，眼睛圆睁，像是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。

按照流程，他需要检查尸体周围的环境。

陆沉伸出手，指尖刚碰到展柜的玻璃——就是李建国死前摸过的那片区域——一阵尖锐的刺痛突然从指尖窜上来，顺着神经爬向太阳穴。

他下意识闭了闭眼。

黑暗中，画面碎片般涌了上来：是黑白的，没有声音。

一只戴白手套的手，手指修长，正捏着那枚黑檀木棋子，棋子上的齿痕清晰可见。

手的主人似乎在笑，因为手腕的弧度带着一种轻松的姿态。

接着，画面晃了一下，能看到展柜底部的暗格被缓缓推开，里面的阴影像活物一样涌出来。

最后一秒，是棋子落在丝绒上的特写，齿痕对着镜头，像是一个无声的挑衅。

三秒，不多不少。

陆沉猛地睁开眼，太阳穴突突地跳，像是有根针在里面扎。

他扶着展柜的边缘，深呼吸了几次，才压下那阵熟悉的眩晕——这是他的秘密，从十八岁那年第一次触碰父亲的遗物开始，他就能看到死者最后三秒的记忆碎片。

“陆队，你没事吧？”

搭档赵野跑过来，伸手想扶他，“脸色这么差，是不是又……没事。”

陆沉打断他，声音有些不稳，但很快恢复了平静，“技术科那边，棋子上的齿痕和指纹提取了吗？”

“正在做，”赵野压低声音，“老陆，这棋子……和十年前一样。”

陆沉没让他说完，目光重新落回那枚棋子上，眼神冷得像结了冰，“通知局里，查十年前‘弈者’悬案的所有卷宗，另外，联系博物馆的文物修复师，我要知道这尊青铜鸮尊的所有信息，包括它的来历，它的修复记录，任何细节都不能漏。”

雨还在下，玻璃穹顶外的雷声滚过天际，展厅里的灯突然闪了一下。

陆沉看着展柜里的棋子，突然觉得这枚小小的木头棋子，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，正将十年前的黑暗往事，一层层从深渊里翻上来。

而他知道，这只是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