琳琅阁外，风过回廊，吹得牡丹花瓣簌簌落在青石板上，像一场无声的落雪。
我并未走远，只隐在转角朱柱后，看她何时出来。
果然，不到半盏茶工夫，谢清婉便扶着侍女踏出阁门。
裙角己换过，天水碧的绫罗上绣着暗银折枝梅，行走间像一泓冷月淌在夜色里。
她没急着回宴，反而屏退侍女，独自往御苑东南角去——那是宫中最低调的藏书楼“望辰阁”，平日少有人至。
我挑眉，心底“啧”了一声：这位丞相千金，竟连冷宫附近的暗道都摸得如此熟？
足尖一点，掠上檐角，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。
望辰阁外，值守的小内侍正倚柱打着瞌睡，谢清婉从袖中摸出一块鎏金令牌，在那小内侍眼前晃了晃，人便放行了。
我目力极好，一眼认出令牌上镌着“凤纹”——中宫旧物。
中宫早己空置，令牌却出现在她手里，有趣。
我绕到后窗，以指尖捅破一点高丽纸。
阁内灯火如豆，她并未翻书，而是蹲在最后一排书架下，拨开地砖，取出一只细长乌木匣。
匣盖开启，里面是一卷泛黄的《山河疆域图》，边陲三十九州的水陆兵防、暗堡粮道，一笔一划，细密得令人心惊。
她并未将图带走，只借灯光默记，偶尔以指尖在空中轻描，像在临摹。
我无声地笑了。
原来，谢家嫡长女“温婉娴静”的皮子下，藏的竟是一副“江山棋谱”。
她若只是丞相的棋子，何必深夜背人，偷记边疆布防？
若说她有反意，倒也不像——谢老狐狸至今中立，朝堂上谁的面子都不卖。
那么，只能是这位姑娘自己在“布势”。
既如此，鱼饵便得换一换。
我折身掠下，回到冷宫偏殿。
拂开灯花，取出一枚羊脂玉佩——那是我母后临终前塞给我的“螭纹珮”，凭它可调遣父皇早年暗伏在江湖的“听雪楼”死士。
母后说：留待日后，赠予“可并肩”之人。
如今，我倒想赌一把。
次日，辰时未到，我换了一身月白常服，携小太监福安去御花园“偶遇”谢清婉。
她正陪母亲谢夫人赏花，远远瞧见我，目光只淡淡一扫，便移开，仿佛昨夜之事从未发生。
我也不急，俯身掐下一朵重瓣姚黄，在指尖转了转，忽听不远处“噗通”一声——谢夫人脚下一滑，眼瞅就要栽进池中。
我掠身上前，一手挽住谢夫人臂弯，另一手将那朵姚黄稳稳托在掌心，花瓣竟未颤一下。
谢夫人惊魂未定，连声道谢。
我低笑：“夫人客气，牡丹解语，亦知护花人。”
说罢，我将花递到谢清婉面前，“谢姑娘，昨夜风大，吹皱一池春水，也吹落了这朵‘姚黄’，可愿替本王暂为保管？”
我声音极轻，只有她听得见。
花心里，赫然嵌着那枚螭纹珮，玉温生烟。
谢清婉指尖一顿，抬眸看我。
那一瞬，我在她瞳仁里看见一簇极细的火光，像深夜燧石相撞的第一粒火星。
她接过花，指尖不动声色地扣住玉佩，福身行礼：“殿下所托，清婉却之不恭。”
她母亲在一旁看得糊涂，只当我们寒暄。
我含笑告退，转身之际，以唇形无声道：“今夜望辰阁，第三更。”
……夜漏将阑，我提前半刻潜入阁内，熄了所有灯，只留天窗一线月色。
脚步声极轻，像猫踏瓦，我却辨得出是她。
黑暗里，她没点灯，只凭记忆走到最后一排，俯身叩了三下地砖——暗号是我白天用花茎蘸水，写在花瓣背面的。
“殿下好手段。”
她声音低而冷，“一枚玉佩，便想换我谢家满门？”
我倚窗而立，任月光劈出一道银线，横在我们中间：““谢姑娘言重了。
满门不换，只换你一人。”
黑暗里，她呼吸轻顿，随即一声嗤笑：“殿下莫非要娶我？”
“娶？”
我低低地笑，声音散在尘埃里，“那太俗气。
我要的是——同盟。”
我抬手，将天窗推开半寸，月光顿时泻了一地，也照亮她紧握的指尖。
那枚螭纹珮正被她攥在掌心，玉边己勒出淡淡红痕。
“谢清婉，你昨夜背下的山河疆域图，缺了最要紧的一块。”
我伸出两指，从怀中抽出一张更薄的羊皮，隔空抛给她，“北境十六烽，父皇三年前秘密新设，连丞相都未必知晓。
你缺这一角，若贸然落子，满盘皆输。”
羊皮入手，她垂眸只看了一瞬，便抬头：“条件？”
“两个。”
我竖起一指：“第一，三月后的春狩，父皇会遇刺——不是我安排，是老二和老五联手。
我要你保下父皇。”
她挑眉：“殿下不想皇帝死？”
“他若死，龙椅轮不到我，先死的一定是冷宫里的废子。”
我语气平静，“但受伤须得恰到好处，伤得重，却不致命；如此，我才有时间收网。”
她略一沉吟：“第二呢？”
我竖起第二指，目光落在她脸上：“春狩之后，无论成败，你随我去北境——以‘幕僚’之名。
谢家留在京城，继续中立；你一人，押注我。”
“押注？”
她轻声重复，忽地笑了，“殿下怎知我值这一注？”
我走近一步，月光将我们影子叠在一起：“就凭你敢在御苑记边防图，就凭你手里攥着中宫旧令，就凭——”我指尖点向她心口，“你与我一样，想把这天下翻过来，重新排兵布阵。”
她沉默良久，忽地抬手，将那枚螭纹珮悬在指尖，任它转动，映出细碎光斑。
“玉佩我收下，当作殿下的‘定盟’礼。”
她微一用力，玉佩重新抛回我怀里，“但谢清婉从不白收人情。
三月春狩，我保皇帝不死，也保你——”她声音低下去，像刀锋划过绸缎：“若你失手，我会亲手杀了你，再换一位皇子合作。”
我探手接住玉佩，掌心被凉意激得发麻，却笑得愈发畅快。
她转身欲走，到门口又停住，背对我道：“殿下。”
“嗯？”
“下次别再送花，太显眼。”
她侧首，月光勾出她眼角一点冷俏，“我更喜欢——匕首。”
门扉轻响，人己没入黑暗。
我低头，把螭纹珮重新系回颈侧，玉温犹在，却带了她指尖的寒意。
三月，春狩，北疆风动。
棋局己开，谁是猎人，谁是猎物——尚未可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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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目力极好，一眼认出令牌上镌着“凤纹”——中宫旧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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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绕到后窗，以指尖捅破一点高丽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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匣盖开启，里面是一卷泛黄的《山河疆域图》，边陲三十九州的水陆兵防、暗堡粮道，一笔一划，细密得令人心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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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无声地笑了。
原来，谢家嫡长女“温婉娴静”的皮子下，藏的竟是一副“江山棋谱”。
她若只是丞相的棋子，何必深夜背人，偷记边疆布防？
若说她有反意，倒也不像——谢老狐狸至今中立，朝堂上谁的面子都不卖。
那么，只能是这位姑娘自己在“布势”。
既如此，鱼饵便得换一换。
我折身掠下，回到冷宫偏殿。
拂开灯花，取出一枚羊脂玉佩——那是我母后临终前塞给我的“螭纹珮”，凭它可调遣父皇早年暗伏在江湖的“听雪楼”死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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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，我倒想赌一把。
次日，辰时未到，我换了一身月白常服，携小太监福安去御花园“偶遇”谢清婉。
她正陪母亲谢夫人赏花，远远瞧见我，目光只淡淡一扫，便移开，仿佛昨夜之事从未发生。
我也不急，俯身掐下一朵重瓣姚黄，在指尖转了转，忽听不远处“噗通”一声——谢夫人脚下一滑，眼瞅就要栽进池中。
我掠身上前，一手挽住谢夫人臂弯，另一手将那朵姚黄稳稳托在掌心，花瓣竟未颤一下。
谢夫人惊魂未定，连声道谢。
我低笑：“夫人客气，牡丹解语，亦知护花人。”
说罢，我将花递到谢清婉面前，“谢姑娘，昨夜风大，吹皱一池春水，也吹落了这朵‘姚黄’，可愿替本王暂为保管？”
我声音极轻，只有她听得见。
花心里，赫然嵌着那枚螭纹珮，玉温生烟。
谢清婉指尖一顿，抬眸看我。
那一瞬，我在她瞳仁里看见一簇极细的火光，像深夜燧石相撞的第一粒火星。
她接过花，指尖不动声色地扣住玉佩，福身行礼：“殿下所托，清婉却之不恭。”
她母亲在一旁看得糊涂，只当我们寒暄。
我含笑告退，转身之际，以唇形无声道：“今夜望辰阁，第三更。”
……夜漏将阑，我提前半刻潜入阁内，熄了所有灯，只留天窗一线月色。
脚步声极轻，像猫踏瓦，我却辨得出是她。
黑暗里，她没点灯，只凭记忆走到最后一排，俯身叩了三下地砖——暗号是我白天用花茎蘸水，写在花瓣背面的。
“殿下好手段。”
她声音低而冷，“一枚玉佩，便想换我谢家满门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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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暗里，她呼吸轻顿，随即一声嗤笑：“殿下莫非要娶我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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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语气平静，“但受伤须得恰到好处，伤得重，却不致命；如此，我才有时间收网。”
她略一沉吟：“第二呢？”
我竖起第二指，目光落在她脸上：“春狩之后，无论成败，你随我去北境——以‘幕僚’之名。
谢家留在京城，继续中立；你一人，押注我。”
“押注？”
她轻声重复，忽地笑了，“殿下怎知我值这一注？”
我走近一步，月光将我们影子叠在一起：“就凭你敢在御苑记边防图，就凭你手里攥着中宫旧令，就凭——”我指尖点向她心口，“你与我一样，想把这天下翻过来，重新排兵布阵。”
她沉默良久，忽地抬手，将那枚螭纹珮悬在指尖，任它转动，映出细碎光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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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微一用力，玉佩重新抛回我怀里，“但谢清婉从不白收人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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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转身欲走，到门口又停住，背对我道：“殿下。”
“嗯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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