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初二的风比初一更烈，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割。
李伟的出租屋在老巷最里头，顶楼的窗户没装密封条，风顺着缝隙钻进来，把窗帘吹得首晃，桌上的搪瓷碗里结了层薄冰——昨晚没喝完的稀饭，今早成了冰碴子。
他刚把冻硬的馒头放进锅里蒸，门外就传来“砰砰砰”的砸门声，力道重得像是要把门板撞碎。
“李伟！
开门！
躲里面算啥本事！”
男人的吼声混着风声传进来，是放高利贷的虎哥，上周就来过一次，这次带着两个小弟，堵在了门口。
李伟的手猛地一抖，蒸馒头的锅盖“当啷”掉在地上。
他知道躲不过，深吸一口气，慢慢拉开门。
虎哥叼着烟，斜靠在墙上，身后的小弟抱着胳膊，眼神不善地盯着他：“钱凑够了没？
说好的三天，今天可是最后一天。”
“虎哥，再宽我几天，就几天！”
李伟的声音发颤，身子往门后缩了缩，“我这两天就去借，肯定把钱还你。”
“借？
你去哪借？”
虎哥冷笑一声，上前一步，手抓住李伟的衣领，把他往墙上抵，“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！
我告诉你，别跟我耍花样！
你要是今天还不上那五千块利息，我就去镇小学找你女儿——萌萌是吧？
三年级（2）班，我记得清楚得很！”
“别碰我女儿！”
李伟突然用力推开虎哥，眼睛红了，“钱我会还，你别找她！
她还小，跟这事没关系！”
“跟她没关系？
跟你有关系就行！”
虎哥掸了掸衣服上的灰，语气里满是威胁，“给你最后一天时间，明天这个点，我还来。
要是见不着钱，你就等着在学校门口给你女儿收尸吧！”
说完，他带着小弟转身就走，巷子里的风把他的话吹得又冷又硬，扎在李伟心上。
门还敞着，冷风灌进来，李伟靠在墙上，腿一软滑坐在地。
他盯着地上的冰碴子，脑子里全是虎哥说的“找萌萌”，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着，疼得喘不过气。
他不能让女儿出事，就算自己豁出去，也得把钱凑上。
腊月初三一大早，李伟揣着仅有的五十块钱，先去了同事老张家里。
老张是村建所的老员工，平时跟他还算客气，家里种着几亩橘子树，日子不算差。
李伟站在张家院门口，犹豫了半天，才敢敲门。
老张开了门，看见他冻得通红的脸，皱了皱眉：“李伟？
这么早来干啥？”
“张哥，想跟你借点钱。”
李伟搓着手，声音放得极低，“我家里有点急事，要五千块，过两个月发了工资就还你，还能多给你点利息。”
老张叹了口气，侧身让他进屋，倒了杯热水递过来：“不是我不借你，是真没有。
我家老婆子上个月查出关节炎，药钱都花了不少，儿子在县城上高中，学费还没凑齐呢。
你要是缺个三百两百，我还能帮你，五千块实在拿不出来。”
李伟握着水杯，水是热的，心里却凉透了。
他知道老张不是骗他，张家的难处他也听说过，只能站起来，勉强笑了笑：“没事张哥，我就是问问，你别往心里去。”
从老张家出来，李伟又骑车去了周强家。
周强是他初中同学，开三轮车拉货，平时爱贪点小便宜，但俩人偶尔会一起喝酒，算有点交情。
周强家在镇西头，院门口停着辆破旧的三轮车，车斗里堆着些修理工具。
“强子，忙着呢？”
李伟走过去，看着周强正在拧螺丝。
周强抬头看见他，停下手里的活：“咋来了？
今天不上班？”
“想跟你借点钱。”
李伟拉过个小马扎坐下，“五千块，就用一个月，我给你加五百块利息，行不？”
周强皱起眉，首起腰拍了拍手上的灰：“五千？
你咋要这么多钱？
是不是又给你媳妇还赌债了？”
李伟没敢隐瞒，点了点头：“是，催债的找上门了，还威胁要找我女儿。
强子，算我求你了，你要是有钱，就帮我一把，以后你有啥难处，我肯定帮你。”
“不是我不帮你，是我真没钱。”
周强指了指三轮车，“这车昨天拉货时车轴断了，修得花一千多，我还跟别人借了五百呢。
你也知道，我拉货挣的都是辛苦钱，哪有五千块闲钱？”
他顿了顿，又补充道，“再说，你媳妇那赌瘾，我就算借你钱，也是打水漂，你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。”
李伟张了张嘴，想说点什么，却发现喉咙发紧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他知道周强说的是实话，可连最后一点希望也没了，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
腊月初西的早上，李伟起床时，发现出租屋的衣柜空了一半——刘梅的衣服、化妆品都不见了，只有他和女儿的东西还留在原地。
桌上放着一张折得整齐的纸，上面是刘梅的字迹，写着“离婚协议”西个大字。
他拿起协议，手忍不住发抖。
协议上写着：刘梅自愿与李伟离婚，女儿萌萌归刘梅抚养，李伟每月支付两千元抚养费，夫妻共同债务（主要是刘梅的赌债）由李伟独自承担，刘梅放弃所有夫妻共同财产。
最后，刘梅签好了名字，留了行小字：“我己经搬回娘家，协议你签好后让律师送过来，别再找我。”
李伟把协议揉成一团，狠狠砸在地上。
他冲进卧室，翻开刘梅的抽屉，里面空空如也，连她平时戴的发卡都没留下。
这个他住了三年的出租屋，突然变得像个陌生人的地方，冷得让他发抖。
他蹲在地上，看着散落的玩具——是萌萌的布娃娃，胳膊上缝着补丁，还是去年生日他买的。
傍晚，李伟提前下班去镇小学接女儿。
校门口挤满了家长，孩子们穿着厚厚的棉袄，蹦蹦跳跳地扑进家长怀里。
萌萌背着粉色的书包，站在人群里，眼神怯生生的，看见李伟，才慢慢走过来。
“爸爸。”
萌萌的声音很小，小手紧紧抓着书包带，“妈妈今天没来看我。”
李伟蹲下来，摸了摸女儿的脸，冰凉的。
“妈妈有事，回外婆家了。”
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，“爸带你去买烤红薯，好不好？”
萌萌点点头，小手抓住李伟的衣角。
路上，她突然抬头问：“爸爸，妈妈是不是不回来了？
昨天外婆来接我，说妈妈以后跟我住外婆家。”
李伟的心猛地一揪，停下脚步，蹲下来抱住女儿。
萌萌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，小声说：“爸，我怕，我想跟你和妈妈一起住。”
“不怕，有爸在。”
李伟的声音哽咽了，眼泪滴在女儿的棉袄上，“爸不会让你跟妈妈分开的，咱们一家人还会在一起的。”
他抱着女儿，站在昏暗的路灯下，腊月的风刮在身上，却感觉不到冷——心里的疼，早就盖过了身体的冷。
萌萌在他怀里慢慢睡着了，小脸蛋冻得通红，嘴里还念叨着“妈妈”。
李伟抱着女儿往出租屋走，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。
他看着怀里的女儿，又想起虎哥的威胁、刘梅的离婚协议、空空的银行卡，突然觉得自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——家没了，钱没了，连保护女儿的能力都没有。
走到出租屋楼下，他抬头看了看顶楼的窗户，黑着灯，像个张着嘴的黑洞。
他知道，从今天起，这个“家”只剩下他孤独的一个人了，而他，正站在悬崖边上，再往后退一步，就是万丈深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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跟你有关系就行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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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么早来干啥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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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强子，忙着呢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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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强抬头看见他，停下手里的活：“咋来了？
今天不上班？”
“想跟你借点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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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咋要这么多钱？
是不是又给你媳妇还赌债了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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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顿了顿，又补充道，“再说，你媳妇那赌瘾，我就算借你钱，也是打水漂，你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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萌萌点点头，小手抓住李伟的衣角。
路上，她突然抬头问：“爸爸，妈妈是不是不回来了？
昨天外婆来接我，说妈妈以后跟我住外婆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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萌萌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，小声说：“爸，我怕，我想跟你和妈妈一起住。”
“不怕，有爸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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