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的傍晚总比白天凉快些，可菜市街的热气还没散透，砂锅店门口的红色遮阳棚被风吹得轻轻晃，棚下的折叠桌上还留着中午客人没擦干净的油迹，沾着几粒米饭，被夕阳晒得发脆。
张磊把最后一碗砂锅端给客人，转身擦了擦额头的汗，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店里——林薇还坐在电脑前，戴着耳机，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，QQ炫舞的音乐顺着耳机缝隙飘出来，细碎的节奏里，她嘴角还带着点笑，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他这边的忙碌。
这几天张磊总觉得像活在梦里。
白天忙着进货、熬汤、招呼客人，身体被填得满满当当，倒还能压下心里的疼；可一到晚上，等林薇和儿子都睡了，他就会悄悄从枕头下摸出那个U盘，盯着漆黑的屏幕发呆——他不敢再打开那些视频，可画面里的场景总像扎在脑子里的刺，一闭眼就冒出来，林薇的笑、陌生男人的手，还有那颗他曾经觉得格外可爱的痣，现在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，一下下割着他的心。
昨晚他起夜，路过客厅时看到电脑还亮着，林薇坐在椅子上，背对着他，正对着屏幕说话，声音软得发腻：“我老公今天累坏了，早就睡了……你什么时候再来找我啊？”
张磊的脚步顿在原地，浑身的血都像冻住了，他没敢进去，就那么站在黑暗里，首到林薇关掉电脑，转身回卧室，都没发现他的存在。
他在客厅里站了很久，地板的凉意透过拖鞋渗上来，冻得他膝盖发疼，可心里的疼比这凉更甚，像有无数根针在扎，密密麻麻的，连呼吸都带着颤。
“磊哥，忙着呢……？”
魔宇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，打断了张磊的思绪。
他抬头一看，魔宇穿着件黑色T恤，牛仔裤上沾着点灰尘，手里拎着个塑料袋，里面装着两瓶啤酒，“刚从歌厅过来，顺道看看你……。”
张磊愣了一下，赶紧擦了擦手：“怎么突然过来了？
不忙吗？
……再忙也得来看你这个活阎王啊。”
魔宇笑着走进来，目光扫过坐在电脑前的林薇，眼神里多了点复杂的情绪，不过没多说什么，只是把啤酒放在柜台上，“晚上没事吧？
跟我出去喝点。
……”张磊看了眼林薇，她还戴着耳机，没注意到他们的对话。
他点了点头：“等我把店里收拾完……。”
晚上八点多，张磊把店交给林薇，跟着魔宇往街尾的大排档走。
大排档里很热闹，塑料桌摆得满满当当，烤羊肉的香味混着啤酒的泡沫味飘在空气里，光着膀子的男人大声划拳，孩子在桌子间追跑打闹，满是烟火气。
魔宇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，点了两串烤羊肉、一盘花生，还有一扎冰镇啤酒，倒了两杯，推给张磊一杯：“喝……。”
张磊端起杯子，喝了一口啤酒，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，却没压下心里的燥热。
他知道魔宇为什么找他——早上修电脑的师傅给他发了条微信，说“你兄弟魔宇来问过电脑的事，我没瞒他”。
他没怪师傅，也没怪魔宇，魔宇从小就是孤儿，性子烈，眼里容不得沙子，他们俩在煤矿上一起扛过险，一起吃过苦，比亲兄弟还亲，魔宇知道这事，肯定不会坐视不管。
“哥，你到底怎么想的……？”
魔宇喝了口酒，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，声音有点大，引得旁边桌的人看了过来，“那维修师傅都跟我说了，视频里那女的……她凭什么这么对你……？”
张磊低着头，没说话，只是拿起羊肉串，慢慢嚼着，羊肉烤得有点老，塞在牙缝里，硌得慌。
“你说话啊……！”
魔宇又拍了下桌子，语气里满是愤怒，“你缺她吃还是缺她穿了？
当初你工伤，她没工作，你拿着赔偿款给她买新衣服、买化妆品，生怕她受委屈；后来开砂锅店，你起早贪黑，让她在家歇着，连碗都不让她洗；每个节日，你都记得清清楚楚，情人节送花，生日送项链，连三八节都给她发红包，你对她还不够好吗？
结果呢？
她给你戴绿帽子！
还拍那种视频……！”
“魔宇……。”
张磊终于开口，声音沙哑得厉害，“别说了……。”
“我凭什么不说……？”
魔宇红着眼眶，指着张磊的胸口，“你心疼她，谁心疼你啊？
这些天你没睡好吧？
我看你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，脸色比煤矿井下的煤还黑！
你以为你忍着就有用吗？
她会知道错吗？
她只会觉得你好欺负，只会变本加厉……！”
张磊端起杯子，又喝了一口啤酒，这次喝得太急，呛得他咳嗽起来，眼泪都咳出来了。
他赶紧用手背擦了擦，假装是呛的，可只有他自己知道，那眼泪里藏着多少委屈和疼。
他不是没想过离婚，可一想到儿子小宇，才三岁，刚会喊“爸爸妈妈”，要是离婚了，孩子就没完整的家了；他还想到林薇，当初她不顾家里反对，嫁给穷得叮当响的他，跟着他住小平房，吃了那么多苦，他总觉得，她可能只是一时糊涂，可能只是玩心太重，说不定过阵子就好了。
“哥，我知道你爱她，也知道你舍不得孩子，可你不能这么委屈自己啊。”
魔宇的语气软了下来，声音里带着点哽咽，“你还记得在煤矿那次吗？
我们俩被困在井下，你把最后一块面包给我，说‘魔宇，你还年轻，得活着’，那时候你多硬气啊，怎么现在就这么窝囊了……？”
张磊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，疼得他喘不过气。
他想起在煤矿的日子，那时候虽然苦，虽然危险，可心里踏实，每天想着的就是多赚点钱，早点让林薇过上好日子；可现在，日子好了，心里却空了，像被掏走了一块，只剩下冷风往里灌。
“我……”张磊张了张嘴，想说点什么，可话到嘴边，又咽了回去。
他不知道该说什么，说他舍不得？
说他还抱着希望？
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。
魔宇看着他这副样子，没再骂他，只是拿起杯子，跟他碰了一下：“喝吧，今天陪你喝个够……。”
两人没再说话，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啤酒，吃着烤羊肉。
大排档里的热闹还在继续，划拳声、笑声、孩子的哭闹声混在一起，可这些声音都像隔了一层膜，传不到张磊的耳朵里。
他只觉得头晕，心里的疼却越来越清晰，像潮水一样往上涌，快要把他淹没。
不知道喝了多久，一扎啤酒见了底，魔宇又点了一扎。
他喝得有点多，眼神都开始发飘，突然抓住张磊的手，声音哽咽：“哥，我心疼你……你说这日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？
我们当初在煤矿，那么难都过来了，怎么现在日子好了，反而这么糟心……你觉得值得吗？
为了这样一个女人，委屈自己，值得吗……？”
张磊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，砸在酒杯里，溅起一圈小小的涟漪。
他摇了摇头，又点了点头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值不值得。
他只知道，心里的疼像一团火，烧得他快要疯了，夜里没人的时候，他躲在卫生间里哭，咬着毛巾不敢出声，怕吵醒林薇，怕吵醒孩子；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，黑眼圈重得像熊猫，眼神里满是疲惫和绝望，再也没有以前的意气风发，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。
“魔宇，我……”张磊想说“再等等”，想说“再给她一次机会”，可话没说完，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。
他咳得很厉害，胸口都在疼，魔宇赶紧拍着他的背，递给他一杯水：“别喝了，别喝了……。”
快到十一点的时候，两人终于要走了。
魔宇喝得站都站不稳，张磊扶着他，慢慢往家走。
夜里的风很凉，吹在脸上，带着点凉意，张磊的脑子清醒了些，可心里的疼还是没减。
他看着魔宇被风吹乱的头发，想起小时候魔宇被别的孩子欺负，他冲上去保护魔宇的样子；想起在煤矿上，魔宇把他从井下背出来，浑身是汗的样子；想起开砂锅店的时候，魔宇送来第一批桌椅，笑着说“哥，以后我就是你店里的常客”的样子。
“哥……，要是她再敢欺负你，你跟我说，我饶不了她……。”
魔宇靠在张磊身上，含糊不清地说，“咱们俩谁都不能受这委屈……”张磊点了点头，没说话，只是扶着魔宇，走得更慢了。
路灯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投在空荡荡的街道上，像两个孤独的魂。
他知道，魔宇是为他好，可他心里的坎，还得自己过。
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办，是拆穿谎言，还是继续忍着；是离婚，还是再给林薇一次机会。
走到家属楼楼下，魔宇的朋友来接他了。
张磊看着他们走后，独自站在楼下，抬头看向三楼的窗户，窗户里亮着灯，那是他的家，可他却觉得无比陌生，像一个牢笼，等着把他关进去。
他深吸了一口气，慢慢往楼上走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，疼得厉害。
他掏出钥匙，打开门，客厅里的灯还亮着，林薇坐在沙发上，手里拿着手机，看到他回来，抬头问了句：“怎么才回来？
喝了多少酒？”
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，没有关心，没有担忧。
张磊没说话，只是脱下外套，挂在衣架上，外套上的酒气和烤羊肉的香味飘在空气里，林薇皱了皱眉，往后退了退。
他看着林薇的样子，心里的疼又涌了上来，比刚才在大排档时更甚。
他知道，有些东西，己经回不去了，就像被打碎的镜子，就算拼起来，也会有裂痕，永远都不会消失。
他走进卧室，躺在床上，闭上眼睛，黑暗里，那些视频里的画面又冒了出来，还有魔宇愤怒的声音、哽咽的声音，一遍遍在他耳边回响。
他知道，这个七月，注定是难熬的，汗还在流，谎言还在继续，而他的痛苦，也像这漫长的黑夜一样，看不到尽头。
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，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，只觉得心里的那把刀，越扎越深，快要把他的心脏扎穿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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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，没有关心，没有担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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