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被我兄长拒绝了,他替我选好了一门亲事,去凉王府做妾。
我提着一把刀闯进兄长房间,一刀架在他脖子上。
将军府的正头娘子不做,你让我去王府做妾?
兄长轻轻别开刀头,讨饶地笑道: 好妹妹,是侧妃。况且你不是一直心悦凉王吗?
我又把刀架到了自己脖子上: 我是心悦凉王,但他让我做妾就是折辱我。士可杀不可辱
兄长夺过刀,正色道: 只有嫁到王府,以后才有机会做皇后啊
刀应声落地,我看着兄长的神色复杂,这么多年了,他还做着国舅爷的梦呢?
1
我和兄长是燕家的双生子,他名云寒,我名云暖。
我们上有大姐下有幼弟,但父母早逝,燕家全由兄长支撑。
可是,大姐不是太子良娣吗?要说做皇……大姐才是咱们家的希望啊。我不敢说出那个词,连肖想都不敢。
兄长收起了严肃的神情,小心翼翼地把刀回了鞘,扶着我坐下,给我递茶。
俨然一副皇后身边大太监的模样。
阿暖,你知不知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,就像良禽要给自己搭好几个窝。
可他是凉王诶……
我没再说下去,毕竟凉王萧景臣是我的白月光,阖京城皆知。
但我不盲目喜欢他。
萧景臣不仅封号凉,就连名字里都带着一个臣字,是陛下明摆着告诉了他: 别妄想。
兄长摇摇头,乾坤未定。凉王又如何,如果他的正妻是皇后的侄女秦氏,侧妃是你和首富之女周氏,余下侍妾,皆是五六品官宦之女。筹谋几年,未必不行。
我张了张嘴,他真的很会给人洗脑。不仅让我当妾,还让我丈夫妻妾成群。
他大概觉得,我被他的筹谋所说服,凑在我脸旁,不停地问: 怎么样,怎么样?
一母同胞,别的双生子心有灵犀。但我和燕云寒之间,像隔着一堵墙。
他满脑子只有家族、朝堂、权谋。他在前朝的路不好走,就把主意打到我们这些女眷身上。
我们燕氏一族,是大绥开国的后族,也是大绥最早的世家之一。
但是从太祖父那辈起,皇后之位就再也没落在燕家头上了,我们就此败落。
上百年了,虽有燕氏女源源不断地入宫,但光景不复。
我咬咬牙,今时今日,王府侧妃,对我们燕家来说已是高抬。
但我不想做萧景臣的侧妃,少女的爱慕,总是高傲一些。
燕云寒,你脑子坏了别拉上全家。虽然我们燕家家道中落,但我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落得一个侧妃
他,他要想娶我,让他三媒六聘,抬大轿。否则,我就算和李小将军私奔,也不会去凉王府做妾
我狠狠地撂下一句话。
2
我还是上了凉王府的花轿。
因为兄长说,若一个家族只靠男人在前朝使劲,是很艰难的,况且我们家,只有他一个领俸禄的五品官。
他将主意打到了幼弟身上。
小舟明年才加冠,还不到入仕的时候呢。我提醒他。
兄长了然一笑: 大公主刚丧夫,正缺一个继驸马呢,如果小舟能做大驸马,来年他入仕也更顺遂一点。
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。
燕云寒你疯啦大公主三十了,已经死了两任驸马,你这不是把小舟送入虎口吗?
偏偏我那幼弟,就在门口听见了我们的谈话。他大义凛然地站了出来,表示愿意为了家族献身。
大哥为了燕家付出太多,我这做弟弟的,一定要为他分担一二。
疯了,一个两个都疯了。
我后退着跑回房,扯过白纸一张,提笔给李小将军写信。
他常驻边关,若我求助,一定会带我走的。我们可以在边关完婚,天高皇帝远,谁也管不了我。
我将信拿去门房,要小厮快马加鞭地送去李府。
小厮却道: 大人命我先去大公主府送帖子,大姑奶奶稍安。
他手上握着兄长的亲笔拜帖,我慌乱抢了过来,展开是一手与我相仿的字迹,密密麻麻的恭维,结尾处不忘提及小舟。
吾弟年少,若能得公主调教,实乃幸事一桩……
我发狂般撕了那拜帖,小厮吓得不敢作声。
小舟他明明和隔壁谢府的小姑娘青梅竹马,二人都有颗小虎牙,还被大人调笑,是前世留下的记号,方便今生寻到彼此。
他们青涩得连看一眼彼此都会红晕脸颊。
我怎么会由得兄长拆散他们?
我将拜帖撕得粉碎,连着我手上的信,也没幸免。
3
喜服加身时,燕云寒三岁的女儿围着我的裙摆不住尖叫: 姑姑,你可真漂亮,我以后也要当新娘子。
我悲戚地捏了捏她天真的小脸: 傻孩子,千万别像我一样。
这孩子可怜,有娘就像没娘。燕云寒的妻子出身极高,是相府嫡女。
可她是个二嫁女,和兄长生了孩子后,又觉得还是前夫好。
相府觉得对不起兄长,便承诺他在仕途上多多帮衬。
那时我气呼呼地道: 太侮辱人了,谁稀罕
可兄长稀罕,他写了和离书,换了一个城防兵马司的职位。大嫂头也不回地走了,孩子没带走,毕竟那边还有一儿一女。
憋屈,一家子都憋屈
兄长背我出门,我在他肩头咬了一口,狠戾地不松口。
他面不改色,咬着牙小声道: 阿暖,可以了。
兄长,我一直以为我们不连心,但我错了。你真的知道如何拿捏我。
我松开了口,兄长却浑身一僵,愣了许久。
凉王府的大婚热闹。
一抬两门花轿,我和京城首富的女儿周怀珠一同进了王府大门。
周氏的花轿更贵气一点,四个角都挂了金雀儿。
就连她的喜服,都是用金丝牵的边。
喜嬷嬷提醒我们跨火盆,周氏先抬了脚,她那鞋上的东珠晃眼。我盖着盖头,也不住多看两眼。
往日,我是定要出风头的。但今日,在这些俗不可耐的器件上,被她生生压了一头。
我们家没钱,兄长是胆小且清廉的官,一个月的俸禄刚够养活一大家子。虽然大姐给我添了不少嫁妆,从东宫出来的,都是好物件。但在首富面前,还是太逊色了。
我叹了口气,刚跨过火盆。
一声战马的嘶鸣,引得众人侧目。
有人高声叫唱: 李将军送田庄百亩、商铺五间、金银两箱,为燕侧妃添妆。
李川高坐马上,他一身戎装,今日要回边关了。
起风了,吹起了我的盖头一角。我看见他好像在说,祝你得偿所愿。
我扯唇一笑,唇上还有方才咬燕云寒留下的血,红得不像话。
到底今日大婚,还是我出尽了风头,盖住了周氏。
繁杂的礼节后,我和周氏被接回各自院落,一直等到夜深。
萧景臣多喝了两杯,两院的下人都挤在正厅外,等着今夜将人抢去。
我一把掀了盖头,我不等他了,已经叫我做妾了,凭什么还要等他。
桌上半生不熟的点心我吃了一口便吐了,什么东西,去给我端点吃的来。
嬷嬷惊呼这不合王府的规矩,我抬眸问她: 那王府的规矩是什么?
回侧妃,今日要等王爷选了院子就寝,他不来咱们这,您才能吃东西。
我心里憋着好大一股气,听完倏然笑了。
那还不简单,你叫咱们院的人都回来,别在那盼了。隔壁周侧妃的下人定然不会放王爷走。
4
嬷嬷听后张了张嘴,茫然又吃惊地看着我,好像在看一个傻子,她大有一种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。
她是大姐送来的,我的陪嫁陈嬷嬷。
大姐怕我受欺负,特地选了一个最会出主意的、最老奸巨猾的嬷嬷。她拍着我的手,叮嘱: 万事都听陈嬷嬷的,她自然会教你怎么争宠。
可惜了,我压根不打算争宠。说话间我已经拆了发钗躺床上了。对,我准备摆烂。
虽然我喜欢萧景臣,但要争要抢才能得到一丁点夫君的宠爱,我是不屑的。
说白了,就是别扭。
纵然今日做妾了,我还奢求着一生一世一双人,守着那点清高,不想放低姿态。
他今夜不来,我也不盼,明天传出去都要夸我人淡如菊。
可萧景臣今夜来了。
他满身酒气站在床前,红烛重新被点上,我蒙着被子佯装睡着了。
一双冰凉的手拉开我蒙住的头,凉气钻进被窝。
别装了,我知道你没睡。
萧景臣醉醺醺地钻了进来,鼻息呵在我的脖子上痒痒的。
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,紧张且倔强。
春宵一刻。
我倔强到不肯讨饶,不肯喊痛,只是双手紧紧扣着他的腰,呜呜咽咽地流了两行泪。
映着红烛,他看见了。
阿暖,嫁给我做侧妃,是不是委屈你了?
不问还好,一问我就真的委屈了。
我扯过棉被将自己裹紧,背对他侧卧,淡淡地吐出三个字: 还行吧。
萧景臣拉被子的手顿住了,重复了一遍: 还行?
他咬着牙似有怒气,拉过了床头另一床被子,也背了过去。
还行就行,睡吧
他大抵想听我说一句不委屈,能嫁给王爷,哪怕做妾我也愿意。
或是我刺头一般,一拳锤在他胸口,然后低头掉几滴金豆子,含着泪说委屈死了,一想到王爷身边还有那么多女人,妾就心绞痛。
但我说还行,就是既不高兴也不难受,让他怀疑这么多年,我表露的心意都是假的。
红烛燃灭了,月光透了进来。我满怀心事无法入睡,可萧景臣已经睡熟了。
我本想借着月光好好看看他的眉眼,这么多年,我终于夙愿得偿和他举案齐眉了。但他背着我,掰也掰不过来。
我这才明白了戏文里那句话: 举案齐眉意难平。
5
次日天不亮,萧景臣起了身。
伺候的下人耳朵极尖,只听他一声轻咳就鱼贯而入。
我一直心事重重到后半夜才眯着,此刻正是头昏脑涨,闭着眼皱了个眉没有要起的意思。
萧景臣示意不要打扰我休息,他们去了偏房梳洗。
周氏院中的下人脚步轻快,隔着房门轻声道: 劳烦通传一声,我们侧妃做了早膳,请王爷过去用膳呢。
偏生我的耳朵也尖,一下清醒了,竖着耳朵听萧景臣的回答。
他嗯了一声,将手中毛巾扔进盥盆,大步流星地踏了出去。
陈嬷嬷进屋时,我已经坐了起来。
她恨铁不成钢般道: 侧妃,您怎么能让王爷去了那院?新婚夜,王爷本该在您这儿用早膳的,您怎么也不留一留?
我揉了揉酸痛的腰,腿长在他身上,我还能绑住不成?
陈嬷嬷叹了口气,一边伺候我梳洗一边念叨: 侧妃,都说王府如同小后宫。您怎么也得争啊那周氏家财万贯,又会讨男人欢心。您若这样不争不抢,日后怕是要被压得死死的。
我望着铜镜里泛黄的自己,忽然笑了: 陈嬷嬷,你在东宫跟着大姐,她日子过得可舒心?每日争争抢抢的,还不就是个良娣。那男人有什么可争的,若……
我本想说,若他爱我,不用我争。
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。
若我兄长能助他,不用我争,他自己就来了。
陈嬷嬷一愣,旋即道: 可那周氏的钱比国库都多,看起来更能助咱们王爷。
我咬咬牙,发丝打了结梳不开。就像这话一样,说不明白。
我将木梳往桌上一拍。
所以她根本不用做这些手段,王爷今日本也是要去看她的。平白放低了姿态,叫人小瞧
我说得气鼓鼓的,像一只刺猬。
陈嬷嬷替我的发丝抹上桂花油,香气扑鼻,我的心这才平静一些。
是老奴不会说话,惹二小姐生气了。王爷明知周氏对他更有益处,昨夜还是来了咱们院子,可见王爷心里有您。
这话我才受用。
到底是东宫出来的嬷嬷,人精似的。一下子就看出了我那矫情的想法。
我想要的,不过就是独一无二的那份偏爱罢了。
6
眼见着天大亮了,我才慢悠悠地梳洗打扮出屋。
萧景臣已经上朝去了。
整个王府内,只有我和周怀珠两个平起平坐的主子。
彼时,他还没娶正妃,我不用早起给任何人请安。
陈嬷嬷陪着我要将王府转一圈,她说,毕竟后半生都要在这府里生活。
我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,倒像年节里去亲戚家串门子的模样。
都是四四方方的院子,不过比我们燕府大点罢了。
凉王府实在没什么特别,我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,便失去了兴致,坐在凉亭里缓脚。
但比起我的兴致恹恹,有人却像打了鸡血般。
远远的,我便看见周怀珠穿了一身娇嫩的粉裙,带了几个嬷嬷和管事,眉飞色舞地往我这边走来。
那些下人边走边记。
只听她的声音逐渐清晰。
这边,这个凉亭的四柱漆都掉了,明日重新刷一遍,要用麒麟竭的红,切记莫要太亮。
管事哈着腰问道: 侧妃,您说什么红?小人们不明白。
周怀珠啊了一声,旋即咯咯的笑。
瞧我忘了,麒麟竭,你们自然是没见过的。那是父亲的商队去爪哇国带回来的药材,我的陪嫁里有,回头让丫头找出来给你们看看。
下人们奉承着: 到底是侧妃有好东西,咱们也跟着能开开眼。
周氏显摆完了,才突然看见凉亭中的我,好像大变活人一样叫她惊了一下。
呀,妹妹,你在这儿啊,我光顾着交代下人们,没瞧见你,真是姐姐的不是。
她行了一个平礼,笑吟吟地坐在我身边。
妹妹怎么坐在这儿,当心吹凉了风,不如去我屋里坐坐。我那有上好的蒙顶茶,京城里喝不到的。
我不想喝她的茶,也不想接她的话。
是以开口便冒昧地问: 我和王爷同岁,你多大了?
她的笑容僵在脸上,露出白皙的牙齿,停顿了好一会儿。
我十七,比王爷小三岁,原是姐姐啊……
别,我听见姐姐两个字,总以为是我家那混小子在喊我,忍不住就想动手打人。你还是喊我燕侧妃吧。
周怀珠敛了笑,尴尬地唤了一声燕侧妃。
很快,她就反击了:
嗨,是我唐突了,父亲将我多留了一年才婚配。我想着京城中的未嫁女,不会有我年龄大,没想到还有燕侧妃作伴,倒显得我像小孩子,哪还敢掌家啊~
7
我是嫁得晚,还不是为了多等萧景臣几年。
谁料等来等去,等到了一个三人婚礼。
她这是嘲讽我。
不过我还是更精准地捕捉到了她想传达的另一件事。
掌家。
我看着周怀珠,沉默不语。
她等了片刻不见我问,被盯得不自在起来,转头看向身后的下人们。
只见那些人一个个低着头,眼观鼻鼻观心。
却都竖着耳朵,聚精会神又小心翼翼地听着我和周怀珠的这场修罗场。
王爷早上走得急,还没来得及通知您。
周氏的陪嫁嬷嬷机灵,忙替她说道:
王府的掌家钥匙由周侧妃保管了,后院交由她打理。我们侧妃正想去您那拜见,看您院里缺什么东西,我们好给您添置呢。
你们?我面色未改,眼珠子盯着她们主仆俩来回转。
周怀珠见我搭了话,松了口气。
她像是生怕我不问这一嘴似的。
王爷俸禄有限,这么多年后宅一直无人打理,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懂得算账,刚才我一看账本啊,亏空得厉害。
周怀珠得意一笑,这亏空正是亏到她心坎里了,幸好萧景臣穷。
王爷既然看中我从小跟着父亲学算账,让我领了这掌家的重担。我就要对得起王爷的厚爱。这些亏空我补上就是,区区几万两对我们周家来说,不过尔尔。
几万两?我倒吸一口凉气。
原来这世上,有比我还喜欢萧景臣的傻子。
我一壁自叹不如,一壁开始佩服兄长的算计。
他给萧景臣铺的这条路,竟然第一步棋,就派上了用场。
此刻,我很想告诉她,皇后的侄女秦氏才是未来凉王府的女主人。
她周怀珠如今在府里又是添置东西,又是修葺房院,不过都是在给她人做嫁衣啊
我对周怀珠一下就收起了满身的刺。
她比我爱得还卑微。
我可怜她。
8
燕侧妃?
周怀珠见我又不说话了,思绪也不在她跟前。
神色更是精彩,一会吃惊一会又悲戚的。
是我唐突了,燕家也是京城里的百年世家了,怎么会缺东少西的。况且,李小将军还给你添了不少田产铺子。是我的不是,小瞧了侧妃,叫你多心了。
面对周怀珠又一次的挑衅,我摇摇头,已经懒得和她争锋相对了。
因为我已经预见到时候,她将掌家钥匙交给秦氏时,会如何哭了。
皇后的几个侄女,从小就是按着皇后的标准培养。
掌家算账,不过是最基本的学问。
真正的高门贵女,叫人挑不出一点错来。
岂是她一个咋咋呼呼的商贾之女能比的。
我那缺个好镜子,屋里那些,照得不清楚。
周怀珠一愣,显然没想到我真的开了口。
啊有的,吴嬷嬷,我记得陪嫁箱子里有几枚西洋镜,光洁无瑕,照得比水中的影子还要清楚。既然燕侧妃开口了,你去取了送去侧妃院里。
吴嬷嬷应是,撇撇嘴去了。
想来也是,这么贵重的东西,她主子竟也不吝啬。
我福了福身,那便谢过周侧妃了,我也好用这镜子照清楚自己。
后话的几斤几两没说出口。
她正得意呢,想必是听不出来的。
临走前,我又道: 对了,还是叫姐姐吧,侧妃侧妃,听着别扭。
面对我比翻书还快的变脸,周怀珠一愣又一愣。
好……姐……
这次,轮到她叫不出口了。
我笑着行了个平礼,那我先回去啦,妹妹事多,就不打扰你了。
只听身后,她小声嘀咕。
阿爹说的没错,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,我当是什么呢~
我听见了也当没听见,快步离开。
今早,我不屑和她争。
现在,我不必和她争。
周怀珠已经淘汰了,萧景臣不爱她。
9
当夜,萧景臣又来了。
他本以为又要碰一鼻子灰,谁料,我给了他一个好脸色。
我贴心地为他盛了一碗汤。
萧景臣心虚地舀了两勺,眼神映在汤里,躲躲闪闪的。
好喝吗?我亲手做的。
好,好喝。
好喝就好,不枉小厨房那倒掉的几大缸。
我双手托着下巴,眼波流转地看着他。
好一张霁月风光的脸。
他不好意思了,阿暖,别看了,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?
初见萧景臣时,还是十岁的事了。
那时我是五公主的伴读,每日都在上书房的最后一排打瞌睡。
本来皇子公主是不同学的。
但萧景臣被先生罚抄书,他坐在我旁边,奋笔疾书。
我就这样端着脸看他,只觉得他好好看,像年画娃娃一样。
不由自主地,我就夺过他的笔墨。
我帮你抄吧,你快歇会儿。
他从不拒绝我的好意,还会说一声谢谢。
我收起了目光,嗔道: 提小时候做什么,小时候,你可不会这样欺负我。
见我负气,萧景臣放下碗勺来哄我。
我知道你委屈,但你我自幼的情意,岂是周氏能比的?
听了这话,我心里突突直跳。
忍不住真的怨他了: 你我什么情意?你不是一向装傻充愣嘛。
他捏了捏我的脸: 我若再装傻,你就和那李川去边关了。阿暖,若失去你,我定会抱憾终身。
这话我等了十年。
当即我湿了眼眶,什么周氏侧妃、正妃侍妾的,都抛到脑后了。一股脑钻他怀里,真情实感地哭了起来。
好了。后日,我先陪你回门。
闻言,我双眼放光,真的?
自然,我何时骗过你。他语气无奈且宠溺。
萧景臣的确从不食言,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承诺我。
当晚,他捏着我的腰戏谑问道: 阿暖,今天还行吧?
黑夜中我的脸烧火般灼热,这句还行吧后来成了我们床笫之间,蜜里调油的浑话。
新婚的红烛还没撤下,桌椅板凳上,都还贴着囍字。
我们在湿透的床上意乱情迷,他将我吻了一遍又一遍。
那时,我相信他是爱我的。
10
回门那日,周怀珠的牙根快咬碎了。还要恭恭敬敬地福身,目送我们上马车。
看到她这模样,我竟有些小人得志的快感。
陈嬷嬷说,后宫的女人,争宠成功后都这样觉不着。
我挠着萧景臣的胳肢窝,诘问他: 我争了吗?谁稀罕争你。
车不稳,你小心磕着了。萧景臣将我抱了个满怀。
我俩嬉笑着下了车,却在燕府门口傻了眼。
燕府外停了好几辆马车,其中最显眼的,便是一辆明黄色的。
我咽了咽口水: 这好像是东宫的马车。
萧景臣点点头,又指了另外几辆,襄王、六皇子、吏部尚书、兵部尚书……
从前,门可罗雀。今日,车水马龙。
肯定不是为我而来,我有自知之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