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我赶到时,二人已气息奄奄。
我跌跌撞撞去寻夫君,却见夫君正搂着新欢饮酒作乐。
他摔杯怒喝,将我打断:
接生找稳婆去,我又不会上
我跪地哀求。
可再耽搁就要出人命了上
他抬脚将我踹翻:
贱人竟敢咒我爱妾?滚出去跪着上
跪呗。
横竖回去,该收尸了
1
我正焦头烂额地拨弄着算盘珠子,账本上朱砂笔圈出的赤字刺得眼睛生疼。
这个月竟要倒贴一两私房银子。
不行
重算
这白花花的可都是我的血汗钱
夫人出大事了上小翠慌慌张张闯进来,裙角带翻了青石砚台。
我头也不抬:
急什么?等算完这笔……上
两位姨娘在芙蓉苑打起来了
笔尖一顿,墨汁在宣纸上洇开一团乌云。
我暗自撇嘴: 吵架又不会少块肉,算错账可是实打实要赔银子的。
被小翠硬拽到芙蓉苑时,忽闻里头砰上地一声脆响,惊得我浑身一激灵。
难道打起来了?
透过雕花门缝,只见兰香挺着浑圆孕肚,染着蔻丹的指尖几乎戳到云柳脸上:
下贱外室也配怀侯府骨血?当真以为阿猫阿狗都能来分一杯羹?上
她抚着肚子得意道:
神医把过脉,这胎必是男丁上
兰香是府里最得宠的姨娘,生得妩媚动人,凤眼一瞪便能教男人骨头酥软,性子却嚣张跋扈。
云柳却不慌不忙坐下,唇边凝着霜雪般的冷笑:
姐姐这般笃定,莫非侯府是您当家?上
云柳虽是个外室,却因怀了身孕携胎入府,生得一副梨花带雨的柔弱模样,最是惹人怜惜。
我不过是个商户出身的女子,既不懂风月情调,也不会那些讨夫君欢心的手段。
除却这张还算看得过眼的脸,唯一拿得出手的,便是这手精打细算的看账本事。
这两个都是夫君的心尖肉,哪个伤了我都吃罪不起。
可转念一想,她们何曾把我这个正室放在眼里?
这会儿贸然进去劝架,保不齐还要挨几下误伤……
啧,神仙打架,小鬼遭殃。
我猛地缩脖子,果断把迈进去的一条腿给收了回来,悄悄躲在门缝往里看。
云柳忽压低声音:
大国寺主持说了,我腹中男胎...贵不可言呢。上
2
我险些笑出声。
云姨娘这招着实高明。
先是暗讽兰香没资格当家,又刻意抬高自己腹中胎儿的身份。
什么大国寺主持?
那等人物岂是她能见到的?
也就唬一唬兰香这个没见识的内宅妇人罢了。
兰香脸色煞白地跌进贵妃榻,突然端起桌上的药碗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:
只要我比你先诞下孩儿,那便是侯府长子...上
话音未落,云柳已如鬼魅般扑来,夺过药碗一饮而尽,瓷碗在地上摔得粉碎。
果然话本子说得对,反派都死于话多
兰香若真想喝药,就该直接喝下,偏要多嘴一句,反倒给了云柳可乘之机。
这个外室出身的云姨娘,为了进府不知使了多少手段,兰香哪里是她的对手?
我急得直跺脚,恨不得冲进去亲手给她们灌药。
却见云柳优雅地拭着唇角,笑容里淬着毒:
看来...姐姐要另想法子了。上
这哪里是寻常的争宠?分明是在争夺世子之位。
虽非嫡子,但长子依然占尽优势。更何况……陈云霖怕是根本不愿让我生下嫡子。
我扶了扶发间沉甸甸的步摇。
由着她们争去吧,横竖生下来的孩子都得唤我一声母亲。
再金贵的血脉又如何?只要我还是这侯府主母,明面上终究是我说了算。
腕间的羊脂玉镯触手生凉,让我想起大婚那晚。
红烛高照的新房里,陈云霖刚挑起盖头,外头就传来婆子的叫嚷:
兰夫人来了上
他伸向我的手生生收了回去。
兰香娇声嚷着要吃城南王记的杏仁酥,非要陈云霖亲自去买。
他就这样当着一屋子下人的面,解了喜袍便走。
马蹄声渐远时,兰香倚在门边轻笑:
妾身记岔了,我碰不得杏仁的。上
那一夜,龙凤喜烛燃到天明,照着喜床上我孤零零的影子。
锦被上的花生桂圆硌得生疼,却不及心里漫开的寒意刺骨。
那时兰香是府里唯一的妾室,又早我两年入府,自然容不下我。
初次试探得手后,知晓陈云霖心中无我,便越发肆无忌惮。
她本是郡守府庶女,出身比我高贵,仗着身份这两年来处处刁难。
而我只能隐忍。
新婚夜便遭夫君冷落,又无银钱傍身,莫说妾室,连下人都敢作践我。
这一切,都是拜我那黑心后娘与陈云霖所赐。
更何况……我本就不愿嫁他。
3
我出身商贾杨家,娘亲留下的嫁妆本该有一百十抬。
可娘早逝,爹爹续弦后又添了一双儿女。
及笄那年,当陈家上门提亲时,爹才想起还有我这么个女儿。
婚事全权交给了后娘打理。
听说我要嫁入侯府,后娘恨得牙痒。
若不是庶妹年幼,这等好事怎会轮到我?
可当她得知求娶的是陈家庶子陈云锦时,又得意地笑了。
那一百十抬嫁妆,足足一百七十抬被她塞满石头烂布。
横竖是个庶子,她料定我们只能吃这个哑巴亏。
谁知陈云霖为压庶弟一头,竟强夺了这门亲事。
当箱笼打开时,婆母的脸色比锅底还黑:
商户女就是上不得台面侯府真是倒了辈子霉上
一屋子石头烂布进门,这哪是结亲?分明是招贼上
那些话像刀子似的往心里扎。
婆母为遮掩欺压庶子的事,只得认下这门亲事,却把气都撒在我身上。
我亲耳听见婆母对陈云霖说:
虽说嫁妆寒酸,好歹还有几处庄子铺子。就让她用这些来填补侯府的亏空。等榨干她的钱财,再以无所出为由休弃。上
记住,绝不能让她怀上孩子上
我何其无辜?
嫁妆被调换是后娘所为,强抢亲事是陈云霖的主意。
我只能忍辱负重,打理我的庄子,一枚铜钱一枚铜钱地攒着,生怕被扫地出门。
直到那日,我得知外头还有个云柳,竟与兰香同时怀胎,眼瞅着都要临盆了。
摸着荷包里省下的铜板,我忽然笑了。
很快,世子有意立兰香腹中胎儿为嫡长子上的消息就传到了云柳耳中。
那女人果然慌了神,挺着肚子跪在侯府门前哭诉:
妾身如何都无所谓,只求让孩子平安出生。上
最可笑的是,陈云霖竟纵着她登堂入室,连句责备都没有。
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:
陈世子真是情深义重。上
听说世子夫人跋扈,府中只有一房妾室。
我听闻是世子夫人不得宠,在府中说不上话……
云柳进府倒也有好处。
兰香有了新对手,再没闲心找我麻烦。
云柳性子清高,最见不得兰香的轻狂做派,两人三天两头就要闹上一场。
而我这个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,反倒沦落到给两个妾室端茶递水的地步。
毕竟,我谁也得罪不起。
4
屋内骤然响起清脆的巴掌声,惊得我浑身一颤。
定睛看去,兰香与云柳已扭打成一团。
兰香死死揪着云柳的发髻,啪啪上就是两记响亮的耳光。
看似纤弱的云柳却在电光火石间抬腿,绣鞋狠狠踹在兰香隆起的肚腹上
"啊——"
你以为抢了我的药,就能夺了我儿的长子之位吗上
兰香痛呼踉跄,惨白着脸从袖中抖出一包药粉,颤抖着往嘴里倒。
我暗自挑眉,倒小瞧她了,竟还备着后手。
偏生干咽不下,呛得伏在案上咳得撕心裂肺。
她将空药包一扔,魔怔般笑道:
嫡长子之位非我儿莫属上
说来蹊跷,平素寸步不离的丫鬟们此刻竟全无踪影。
我在门外攥紧帕子。
是进去拉架?还是去寻世子?
横竖都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。
眼看两人又滚作一团,钗环散落,我一咬牙,转身直奔醉仙楼。
世子夫君上
我故意跌跌撞撞冲进醉仙楼,脸上写满惊慌。
门口小厮见我衣着朴素,轻蔑地拦住去路:
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这找人?上
我踉跄后退几步,只得转身去找老鸨。
我当真是世子夫人,只要让我见一下世子。你这般拦我,真出了事,你担待不起上
好说歹说,咬咬牙又塞了仅剩的几个铜板,那老鸨才半信半疑地带我上楼。
推开天子厢房的雕花门,浓烈的脂粉香扑面而来。
陈云霖正左拥花魁,右手执杯要与美人交杯共饮。
那花魁香肩半露,红唇叼着琉璃盏,媚眼如丝地贴在他胸前。
死男人,倒真会享受
我心里暗骂,面上却不得不露出更卑微的笑。
"世子,兰姨娘与云姨娘在芙蓉苑争执,随时都有性..."
我话音未落,他摔杯怒喝,酒水溅了我满脸:
要生就找稳婆我又不会接生滚回去伺候着上
花魁娇笑着揽住他脖颈:
夫人请回吧~上
世子,我会替你好生伺候。上
说罢献上红唇。
陈云霖大笑,将两位爱妾抛诸脑后。
我垂首掩住眼中寒芒。
真是太可惜了,他没听我说完。
不是"生产",是"性命之忧"啊。
望着他沉醉温柔乡的模样,我悄悄勾起唇角。
这个畜生,连自己骨肉都不顾。
不过……正合我意